第一章 藏起来的花瓣

等我回来的时候,阿月……阿月她……她在浴室里割腕自杀了。

时值九月,入秋了,炎热的夏天刚过,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燥热的分子,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,仿佛要将它烤化了,街道上的行人竭力寻找着阴凉的遮阴处前进着。

马路上车水马龙,由于这一段路属于禁止鸣笛的路段,所以街道上颇为安静,只有“嗡嗡”的引擎发动的声音。

一辆白色的丰田汉兰达在路口等待着绿灯,车上坐着一个女人,年纪约莫二十四岁,上身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中袖,下身穿着水洗发白的紧身牛仔裤,副驾驶座上歪放着一双棕色的高跟鞋,似乎是因为不能穿着高跟鞋开车,女人便穿着平底鞋。

等待红绿灯的过程十分枯燥,女人双手抓着方向盘,右手食指却不停地轻轻敲打,发出“嗒嗒嗒”的声音,与转向灯开启时的声音不谋而合。

红灯转变黄灯,女人脚下轻轻使力,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,仿佛是在怒吼。

三,二,一。绿灯一亮,女人踩下油门,汽车飞驰出去,远远把后面的车队甩在身后。

“嗡嗡……嗡嗡……”

手机震动声响起,女人飞快地点击接通键,并将手移到另一边,轻轻地点了一下扬声器。

“白郃,白大小姐,你到哪儿啦?!”

电话里传来了焦急的低沉男声,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。

“还有10分钟就要开场了,你到底还需要多久啊?我跟你说,今天现场来了好多人,你要是还没到,可就伤了你粉丝的心了啊。”

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声音吵到,白郃皱了皱眉。

“李浩,不要着急,我马上到,嗯……”白郃想了想,“七分钟后准时到,我现在超速开过去呢,到时候罚单你帮我交一下。”

被称为李浩的人,是白郃的助手。

白郃是一个稍有名气的悬疑小说作家,入行短短一年,便已经在业内闯出名气了。她所写的小说,精确地剖析了人的内心,情节虽不算跌宕起伏,但戏剧化的结尾往往能够让人回味无穷。

李浩转头看了看人潮涌动的会场,又看了看身边巨大的宣传海报。海报上画着一本书,书名叫《藏起来的花瓣》。

这是白郃最新出版的一本悬疑小说,正在各大书店热卖,而今天正好是A市本地的签售会,一大批本地的、外地的粉丝慕名而来,只为见白郃一面。

“好好好,你尽快过来吧,车开得慢一点没事,注意安全!”

“嗯,好,你先安抚下粉丝,我到了再给你打电话。”说完,白郃便挂了电话,专心开车去了。

“嘟……嘟……”没等李浩开口,白郃那边便挂了电话。李浩摇了摇头,略显无奈。

看向人头攒动的会场,李浩走上签售台,拿起话筒,熟练地说道:“亲爱的读者朋友们,在这个炎热的季节,你们不顾烈日当空,汗流浃背地来到白郃的签售会,我在这儿由衷地感谢你们……”

李浩卖力地演讲着,会场内本来就不冷清的气氛被带动得更加火热了。

七分钟后,白郃来到A市的体育会场,前门被人群堵住了,她将车停好,绕过前门的人群,来到了后门,相较于前门,后门的人少了许多。

后门紧闭,只有两个保安看守着,白郃压低了头上的帽子,扫了一眼四周,发现没人注意到这儿,便走上前去,对保安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明后,进了会场。

“这就是作者啊,这么年轻,跟我女儿一样大,还长得很不错呢。”左边那个年长的保安笑着说。

“罗叔,你这是在夸你女儿好看嘛。”另一个年轻的保安也笑着说,“罗叔,我看啊,还是你女儿好看。”

“少来了,你这浑小子,就算你说她好看,我也不会答应你俩的事。”罗叔笑眯眯的脸瞬间恢复了一本正经,虽然表情严肃,但年轻保安的那一句还是你女儿好看,还是让他内心十分高兴。

从后门进入,走过一条长廊,那里有好几个房间,白郃走到左数第三间房间停下,敲了敲门,没有人回应,再次用力地敲了敲门,依旧没有人回应。

“人去哪儿了?”白郃一边喃喃自语,一边将手伸入包中,拿出手机,拨通了李浩的电话。

李浩正在台上慷慨地演说着,声音却越来越小,正当他愁于接下来该怎么继续的时候,他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。他大喜,急匆匆地结束了演讲,下了台。

“喂,白大小姐,你到了吗?”

“我在后台休息室门口,敲门没人回应,你不在吗?”

“你先来前面,签售会马上开始了,我们都在会场中心呢。你往休息室右边走,过了第五个房间,边上有一个小台阶,上来就可以看到我了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挂了电话,白郃按照指示走向右边,上了台阶,推开门,发现门前有一个巨大的报幕挡住了视线。她环顾四周,发现李浩在左边,加快脚步走了上去。

李浩感觉到有人拍他的左肩,转过身去,看到面前站着的就是白郃。

“谢天谢地,你终于来了,快跟我来。”李浩带着白郃走向签售台,“你怎么这么晚?”

“路过李子路的时候,那里出了车祸,堵住了,交警来了车才可以动。”

“车祸?什么车祸?死人了吗?”

“没关注,只知道一辆现代撞了奔驰,现代输了。”

“输了?”李浩一脸疑惑,随后明白过来,笑道,“哈哈,还输了,白大作家还会开玩笑呀。”

白郃不理他,上了台子,走到话筒边上。李浩似乎习惯了白郃的沉默寡言,不以为意。

先是李浩上台说了几句开场白,接着白郃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感谢粉丝的话后,签售会便开始了。

签售会异常火爆,来的粉丝有上千人。白郃一坐下来,便有粉丝上前拿着她最新的作品让她签名。

白郃接过新书,翻开书本第三页空白页,熟练地签下了“伴云雨”三个字。伴云雨是白郃的笔名,她希望自己如云如雨一般,潇洒自在。

一个早上加一个下午,签售会终于结束了,白郃在李浩的陪伴下,告别了粉丝。

从后门出来,白郃和李浩一同上了车。

“我今天没开车,你送我一程吧。”李浩笑眯眯地说。

“行,等我先去一趟‘山阅尽’办理一下入会手续之后,我再送你回家,怎么样?”白郃将钥匙插进锁孔,发动汽车,一边转头查看是否有人在车后,一边说道。

李浩疑惑地看着白郃,问:“‘山阅尽’?你去那儿干吗,突然想要爬山了?”

“山阅尽”是A市当地一家有名的登山俱乐部,定期会举行户外活动,参加者只需缴纳一定的费用即可入会。

这费用一定不低,普通的会员需要一两万,高级会员上不封顶,缴纳的钱越多享受的服务越好。钱与服务成正比,这是谁都知道的常理。

白郃缓缓将车开出车位,眼睛注视前方,若有所思。随即她笑了笑,道:“写书写了这么久,都没有怎么锻炼身体,刚好这周‘山阅尽’组织会员活动,我去凑凑热闹,顺便给新书找找灵感。”

“是应该这样的,多出去活动活动,不然咱白大作家哪天变成一块石头那就糟糕了,哈哈……”李浩一边笑着,一边看着白郃,看见白郃脸上毫无笑意,自觉尴尬,便下意识地想要拿出口袋里的烟。

他触碰到烟的一瞬间,白郃声音响起:“要抽烟下车去抽,车上不准抽。”

“习惯了习惯了,不抽烟不抽烟,哈哈!”

离“山阅尽”还有两条街道的距离,李浩下了车,打过招呼后,他转身朝一栋公寓大楼走去。

白郃目送李浩上了楼,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门前,才发动汽车,掉转车头,朝“山阅尽”所在的反方向开去。

人声鼎沸的市场,选购商品的人潮熙熙攘攘,急于销售自己商品的摊贩叫卖声、希望卖家降低价格的顾客砍价声、来往车辆的喇叭声、为了一点小事争吵得不可开交的骂声、互相追赶打闹的小孩嬉闹声,不绝于耳。

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妇女,手上挽着小挎包,精明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摊位上四处搜寻着,扫过四五家商铺后,她像是发现了什么,朝第六家走去。

这是一家卖卤料的店,出售八角、茴香、桂皮、甘草一类便宜的香料。妇女走上前去,一边仔细地挑选着,一边询问着价格。

觉得价格合乎心意,中年妇女取下一个塑料袋,然后将小挎包放在边上的一个箱子上,便低头挑选卤料,她没有注意到,一个矮小的男子,悄悄向她凑来。

趁中年妇女挑选东西的时候,矮小男子迅速抢走了箱子上的小挎包。

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抢劫,中年妇女似乎不敢相信,愣了一秒后,她才反应过来,扔下手上的袋子,边追边歇斯底里地喊:“抢劫啊!有人抢劫啦!抢劫啊!有人抢劫!就是前面那个挨千刀的,谁来帮帮我啊!”

矮小男子凭着身体优势,在人群中上蹿下跳,灵活地穿梭着。

周围的路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异状,都没有反应过来,站在原地不知所措。不知过了多久,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抓小偷,路人才反应过来,有的去追小偷,有的过来询问情况。

中年妇女瘫坐在地上,号啕大哭着。周围的路人静静地看着她,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的大戏。

“快看……那小偷被人拎回来了!”有人惊讶地说。

“哪儿?哪儿呢?”

“哟,还真是,是后面那个人把他抓回来的吗?”

“你还别说,还真有可能,那个人看起来好强壮啊。”

“哪儿哪儿呢,我怎么什么都没有看到?”

……

人群中炸开了锅,中年妇女听着周围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,迅速爬起,朝远处看去。待看清了前方的景象,她脸上转悲为怒,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。

人群前方,一个魁梧的中年男子,穿着深蓝色衬衫、黑色西装裤,一只手上拿着一个不符合他气质的小挎包,另一只手押着一个男子,正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。

被他押着的男子正是那一个抢包的小偷,此时小偷的左脸上有一块乌青,人也变得畏畏缩缩。

“你这个挨千刀的狗东西,快把老娘的包还给老娘,我让你抢我的包,狗东西!有娘生没娘教的贱骨头!”中年妇女冲上去对着矮小男子一顿乱抓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

矮小男子不敢反抗,似乎也没有力气反抗,被中年妇女一推,倒在了地上。中年妇女不依不饶,顺势就想扑在男子身上,继续殴打他,却被一只手拦住了。

“你的包在这儿呢,拿着吧,下次小心点。这个人我带走了,送去警察局,你打打出出气就好了,不要太上火了。”出手的是那个帮忙抓小偷的中年男子,说话的间隙,他把小挎包递到中年妇女面前。

中年女子先是对忽然伸过来阻止她的手感到一阵愤怒,继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小挎包出现在眼前,她拿过包,抬头看向递给她包的人。思索了一会儿,她缓缓说:“嗯,好,包拿回来就好,那个什么,谢谢你了,要是没有你,我可不知道怎么办呢。这里面装着的可是我们家一个月的生活费呢。”中年女子的眼睛慢慢地垂了下去,“那个,你给我留个电话吧,我和我丈夫到时候请你吃顿饭?”

“没事的,举手之劳。”

“这可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。”

中年男子没有接话,只是看向躺在地上的矮小男人:“你看看有没有少东西,没有的话我就带这家伙去警察局。”

“啊?”中年妇女诧异,“哦,好,我看看,刚刚差点忘记了。”

反复多次检查了包内的物品,中年妇女长舒一口气:“没有少,东西都在呢。”

“那好,人我就带走了,你下次小心点。”

说完,中年男子提起矮小男人,就朝人群外边走去。

人们都有一种喜欢看热闹的心理,哪里人多,就喜欢朝哪儿去。过往的人们纷纷都被这件事吸引过来,越聚越多,形成了一个包围圈,把三个人围在了中间。中年男子要离开,这才让出了一条道。

围观的群众七嘴八舌:

“好人啊,这是。”

“他一个人就把这小偷收拾成这个样子,他是练过的吧?”

“好人,留下你的姓名呗。”有人大喊,人群中一阵哄笑。

“你见过谁做好事留名的呀?”

人们依旧在谈笑打趣着,很少人注意到中年男子带着小偷离开,当事人也不见了,不知多久,人群也慢慢散了去。正值黄昏时分,夕阳西下,太阳的余光洒在这座慵懒的城市,带来夜的气息。

A市中北部的一个小区内,靠近小区东部有一栋三层高的复合式楼房,外表看上去有些脏,并没有经常清洗的样子。

小楼二层,一间小房间内,摆放着三张黑白照片,房内还有一个书架,架上填满了书,囊括古今中外的各种名著。照片所在的那一面墙上干净如雪,正前方放着几盆盆栽——牡丹、秋菊、迎客松。

“吱呀”一声,房间的门被推开了。

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女子,正是白郃。

白郃走向照片墙,出神地看着照片里的人。

照片横向摆放,从左往右依次是一个看上去像是三十岁的男人、一个与男人年纪差不多的女人,还有一个大概只有十八岁的女孩。

照片上的人长相相似,仔细一看,白郃也与照片上的人十分相似。

白郃看着照片怔怔出神,像是在回忆。

“咚咚——”

一阵清脆的敲门声,把白郃的思绪拉了回来。

白郃转过头去,房间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中年男子。

“舅舅,你回来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怎么有点晚?”

“今天在路上遇到一个小偷,顺手帮忙抓了一下,还送到了警局去,就稍微晚了些。你还没吃晚饭吧,我去煮东西。”

“嗯,没吃,舅舅,我想吃鱼。”

“好,我晚上煮鱼,你……”白郃的舅舅杨子介瞥了一下墙上的照片,在最右边那张女孩的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,又看了看白郃。白郃早已转过身去,继续望着墙上的照片。

“你再待一会儿,就离开吧,再过一个月就是小月的忌日,我们到时候去看看她,顺便去看看你爸妈。”

白郃没有说话,依旧盯着墙上的照片。

杨子介叹了口气,轻轻地带上门,准备离开。

“还有舅妈,到时候一起去看他们。”在门即将关上的一瞬间,白郃的声音传了出来。

杨子介手上一顿,不过一秒,门被轻轻地关上了,留下白郃一人在屋内。

次日清晨。

白郃早起驱车来到了A市北部,一处虽然远离市中心,但是仍然十分繁华的地带。

将车驶入地下车库,白郃下车来到了一幢大厦前,大厦名叫山阅大厦。

大厦一楼大厅前,出现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熟悉身影,李浩正站在那里。看到白郃的出现,李浩忧虑地朝她跑来。

“白郃,你怎么了?不是说昨天就来这边加入‘山阅尽’吗?怎么突然就难受了?哪里难受了,你说说,我认识一个医生……”

白郃摇了摇头:“我昨天头疼就先回了家,现在舒服多了,没必要看医生,还有……”

李浩说:“还有?还有什么?”

“还有,你话好多啊。”

“……”

两人走进大厅,李浩和白郃并排走,他依旧在不停地说着些什么,白郃并没有回答他。

进了电梯,上到了二十二楼。二十二楼装修精致奢华,镂空的木窗,古典的桌椅,豪华的灯饰,加上那鎏金的三个大字“山阅尽”,无一不向外人透出它的奢侈。

白郃指了指前台,拍了拍李浩的肩。

“浩哥,交给你了。”

李浩心领神会,反正平常已经被这样拖来做这种事很多次了。白郃是个生活废材,除了写书吃饭,她在与人打交道上还是存在着一些问题。

李浩走上去与前台小姐交流了几句,前台小姐站起身来,以专业的礼仪姿势邀请李浩和白郃进去。

进了内室,前台小姐带着他俩穿过一条明亮的走廊,转过两个路口,在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。

“两位请稍等,我去告知一下总经理。”

李浩点了点头。

前台小姐非常有效率,不一会儿便出来了:“两位请进。”说完便转身离去。

李浩推开了门,自己先走了进去,白郃紧随其后。

房间内的装饰与外面不同,十分简洁,只有一张办公桌、一张普通的黑色沙发、一张椅子以及一个存放资料的储物柜。

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年轻男子,他站起身来,示意二人坐下。他先是看了看李浩,然后看向白郃:“你们好,鄙人姓吕,名方,是‘山阅尽’入会负责人,请问是谁需要办理入会?”

李浩指了指白郃,道:“是她,我只是来帮忙的。”

吕方将视线落在白郃身上:“请问小姐怎么称呼?”

“她姓白,你就直接办理手续吧,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好了。”

吕方看了一眼李浩,回答:“好的,先生怎么称呼?”

“免贵姓李。”

“可否冒昧地问一个问题?”

“哈哈,我知道你要问什么,同事关系而已,你快点办理手续吧。”李浩笑道。

被人猜透心里所想,吕方尴尬地笑了笑。他起身走向资料柜,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文档。

打开文档,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人的信息与资料,吕方翻到一张空白页,说:“两位知不知道本公司的入会要求与规定?”

“知道,帮这位白小姐办理一个高级会员,入会费十万元。”

吕方微笑:“原来都是老顾客了。白小姐选择真没错,高级会员可以享受到更多优质服务。”

在简单地询问了几个问题,获得了一些关键信息之后,吕方将其填入了资料夹中。白郃扫了一眼资料夹,发出了一声轻呼。

吕方和李浩同时看向了她。白郃把眼睛移向别处,摆手道:“没什么,我只是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。”

“熟悉的名字?白小姐你愿意说的话,我们可以帮你查一下。”

“是吗,那你帮我查一下许木。”

“许木?挺耳熟的。”吕方迅速地在资料夹中翻找起来,一页页地搜寻着。

“不好意思,会员的相关资料是不允许存在电脑系统中的,以免被盗取,只好手写放入资料夹里,所以翻找得有点慢,请稍微等等。”

“找到了,许木,一个月前新加入的高级会员。”吕方微笑地看向白郃,“白小姐认识这位许先生?”

白郃微微点头,随即又摇了摇头:“不确定,也有可能只是重名。”

吕方正想要开口继续询问,李浩见机打断道:“应该是重名了吧,世界上名字一样的人多了去,对吧,吕先生,手续弄好了吗?我们还有点急事,弄好了我们就先离开了。”

“哦哦,瞧我这记性,手续已经弄好了,到时候会员黑卡会邮寄至白小姐的公司,到时候查收就好,以后只要有活动都会通过手机告知你们的。”

“那就好,麻烦吕先生了。”

“应该的,我让小刘送送你们吧。”

“没关系,我们认得路,这又不远。”

“这是职责所在,免不了的。”

在吕方的再三要求下,李浩只得答应吕方让小刘来送行,出了办公室,一路上无人说话,小刘始终带着职业化的微笑在前面引路,直至他们上了电梯。

电梯内,李浩看了一眼白郃,小心翼翼地问:“那个许木,是谁呀?”

白郃不语,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:“许木是小时候我一个玩得很好的朋友,后来他出国了,断了联系,刚刚看到这个名字,就想起来了,以为是同一个人。”

李浩“哦”了一声,没有继续问下去。

电梯在快速地下降,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由“22”逐步地变至“1”,电梯内十分安静,除了电梯下降时产生的噪音,就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。

“叮——”

电梯到达了一层,白郃率先走出了电梯,李浩紧跟其后。

走到大厅中央,李浩叫住了白郃:“白郃,你还有什么事吗?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?”

白郃摇了摇头:“也没有其他事了,你有事就先回去吧,路上小心点。”

李浩打了个招呼后,一路小跑到门口,消失在了人群中。

白郃看着李浩消失的背影,叹了一口气。她知道李浩喜欢她,要不是如此,当初他毕业后也不会为了她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,选择做她的经纪人。

只可惜郎有心来妾无意,她并不喜欢李浩,虽然很感激李浩为她做的一切,但是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好。当初已经拒绝过他很多次,李浩还是不肯放弃,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。

想到这里,白郃觉得一阵烦闷,平常写书卡壳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,她揉了揉额头,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,出门走向地下车库。

山阅大厦地下停车场二层,停放着许多车,一辆SUV驶入车库,缓缓地在车库里徘徊,寻找着空车位。

绕过了几个弯,终于在靠角落的一个昏暗处,发现了一个空的车位,SUV一个提速,又快又准地停了进去。

从车上下来一个体格健壮的年轻男人,约莫二十三岁,穿着白色的短袖,身上留有明显常年健身的痕迹,手臂上的健硕肌肉并没有被白色短袖掩藏住,呼之欲出。

年轻男人从车内拿出一个双肩包,一只手提着背在肩上。

“喵——”

突然,一阵小奶猫的叫声在安静的车库内响起。

年轻男人四处张望着,脸上浮起疑惑的表情。他放轻脚步,弯下腰,似乎在寻找猫叫声的来源。

猫叫声并没有停止,反而越来越大,循着叫声,年轻男人一辆辆地查看车底,看猫是否在下面。

找了好一会儿,年轻男人最终在另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发现了猫。

这是一只小奶猫,只有手掌大小,步履蹒跚地在纸箱子中爬行着,也许是饿了,发出可怜的叫声。

年轻男人轻轻地用两只手捧起猫,边抚摸边说:“小猫啊,饿了吗?是谁这么狠心把你放在这里呀?今天遇到我算是你好运啦,来,跟我回家吧。”

年轻男人脸上泛起一丝微笑,脚步也加快了。

他走回自己车停放的地方,打开后备厢,上面整整齐齐堆放了许多奶瓶、奶粉、肉肠、猫粮等东西,把后备厢塞得只有一小块空处了。年轻男人把猫和箱子放在空处,从堆放的物品最上方取下一个奶瓶,把奶粉倒进去和水冲泡,他用力地甩奶瓶,等奶粉完全溶解在水里,才将牛奶倒入一个小碗,放进箱子里。

小猫似乎很多天没有进食,闻到了奶香味,身子不由自主地朝碗里扑腾去,懒散地倚在碗边,一点点舔舐着碗里的牛奶。

看着小猫喝牛奶了,年轻男人脸上的笑容更欢了,他轻轻地把车门关上,锁好车门,转身离开。

白郃来到地下车库二层,凭着记忆找寻着自己的车,时不时地按一下警报器,循声辨位。

顺着声音找到自己的车,白郃发现自己车位所在的右前方角落,有一个穿白色短袖的年轻男人在车后捣鼓着什么,她瞥了一眼之后并没有放在心上,打开车门便坐了上去。

启动车子,白郃抬头,年轻男人此时正从她的车前经过,她盯着年轻男人,目视着他从车前走过。

忽然,白郃双眼一闪,她立马打开车门,走了下去。

“喂。”白郃出声叫道。

年轻男人一惊,转过身,看到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女孩,长发飘飘,面化淡妆。

他心中暗想,好漂亮的女孩呀,不过怎么觉得有点眼熟?

“Hi,美女,有事吗?”他问。

白郃大步上前,走近年轻男人,看着他并不说话。

“哇哦,美女,”年轻男人看着白郃靠得如此近,有点局促,便往后退了一步,“有什么事吗?没事我就先走啦。”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什……什么名字?”年轻男人感到一阵莫名其妙,但还是微笑地回答了,“我?我叫Alex,刚回国没多久,中文名叫许木。”

许木笑嘻嘻地看着白郃,他心想这个女孩还真有趣,一见面就问名字,莫非看上了自己?

白郃长舒一口气,笑着伸出手,猝不及防地弹了一下许木的头。

许木躲闪不及,结结实实地被弹到了。他有些吃痛,倒吸一口凉气,正要发脾气询问原因,却被白郃一句话堵了回去——

“小胖墩,还记得我吗?”

白郃家中。

一楼客厅,白郃与许木面对面地坐在桌子的两侧,桌上已经摆好了几碟菜,厨房里传来了锅铲碰撞的声音,似乎还在烹煮着新的菜肴。

许木夹起一块肉,送入口中:“这肉味道不错呀,好久没吃到道地的中国菜了。”

白郃笑道:“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吧,管够。”说着,她伸出筷子夹了几块肉放在许木碗里。

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我刚刚还在‘山阅尽’那边看到一个人,也叫许木,不会就是你吧?”

许木嘴里嚼着肉,含混不清地说:“我回来已经一个半月了,在国外读完书,我爸妈就着急让我在国外找工作。这怎么可能,我才刚读完书,肯定还要再玩一玩的。在国外他们会一直唠叨,我就想那我还不如回中国来,至少还有朋友对吧,你说是吧,阿郃?”

白郃点了点头,表示赞同。

许木继续说:“我在国外除了读书,就只喜欢健身和登山了,你看我这肌肉,嘿嘿!”

说着他放下碗筷,卷起袖子,把肌肉展示给白郃看。

“我刚回中国的时候就办了一张健身卡,觉得没意思,就去打听了一下,知道还有一个登山俱乐部,叫啥‘山阅尽’来着,觉得似乎还挺有趣的,就去办了一个高级会员。呵,好家伙,花了我十万呢。对了,阿郃你也加入了这个俱乐部吗?”

白郃点头:“我也是写书写得多了,想出去走走,顺便找找灵感,就加了这个俱乐部。”

“那岂不是太棒了,这样我就可以跟你们一起出去玩了!”

“你们?”

“是的呀,你,还有阿月嘛。”

厨房内的烹炒声并没有停下,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汽车的鸣笛。时值九月,A市的夜晚并不凉爽,即使有风吹过,也并没有泥土的芬芳、树木的清香,有的只有这专属于炎热夏天的燥热。

饭桌上一片安静,白郃陷入沉默。

许木看着白郃,夹着肉的筷子停在了嘴边,随之慢慢地放下。

白郃久久不说话,许木心里着急,也不敢出口询问,只能焦急地等待着。厨房的烹炒停了,走出来一个端着菜的阿姨。

白郃站起来,示意许木跟上她,走向二楼。

“阿姨,我们吃饱了,剩下的菜别炒了,你收拾收拾也吃饭吧。”

阿姨应了一声,便收拾去了。

许木一头雾水地跟着白郃上了二楼,转过一个弯,走到了走廊的尽头。

两人停在一个房间前,许木此时感觉到四周空气似乎冷了下来,他大气都不敢出。

这个房间不同于其他房间,门上的锁还是老式的扣锁,很容易被撬毁。白郃从房间前的地毯下取出一把小钥匙,小心地将钥匙插入锁孔,往右一转,“啪”的一声,打开了锁。

随着门被推开,老旧的门传来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的“吱呀”声,这扇门,这个房间,处处显露出与这栋复合式小楼的格格不入。

白郃走进房间,许木跟了上去,房内漆黑一片,看不见任何东西。白郃径直走向左边的墙,手在墙上摸索着,不一会儿就找到灯的开关,按了下去,一瞬间,灯光将房间照亮。

许木环顾了一下房间,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老旧的书架与塞满书架的书。

《百年孤独》《霍乱时期的爱情》《双城记》《边城》……入眼的都是许木曾经看过或者听说过的书,没有一本是陌生的。

他目光向右转去,那是一片雪白的墙,干净无瑕,上面只有三张照片,三张熟悉的照片。

“这是……”许木大惊,“叔叔、阿姨,还有……阿月,阿月怎么在上面?阿郃,这是怎么了?”

白郃眼角渗出泪水,她抿着嘴,什么都没有说,或许是什么都不想说。

许木看着心疼,也没有再多问,走上前,用手轻轻地擦拭掉她的眼泪,哽咽道:“对不起,阿郃,我不知道。阿月她,还有叔叔阿姨,对不起,你别哭了。”

白郃摇了摇头,没有说话。她带着许木出了房间,反身锁上门,来到了三楼的书房。

书房宽敞,两面墙放满了书架,一面有窗,另一面则是挂了一些字画。白郃走到书架前,随手取下一本书,坐到了书桌后的凳子上,随后示意许木坐下。

“你也看到了,白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。我爸妈死于车祸,我爸在高速上开车超速,结果撞到护栏……他俩当场死亡。这事就发生在你们全家搬去国外的一年后。”白郃随意地翻着书,目光在书上横扫,微微发红的眼睛恢复了正常。

“那时我和阿月还小,从小看着我和阿月长大的舅舅就抚养了我们。我以为我们会这样正常生活下去,直到去年……”说到这里,白郃顿了一下,似乎在平复着心里的情绪。

许木在一旁认真地听着,此时他只能做一个倾听者。

修长的手指在书上摩挲,白郃继续讲道:“直到去年,阿月……阿月在出去玩的时候,被一个歹徒袭击,那个歹徒玷污了她。”

白郃的声音渐渐发抖,她内心的情绪波涛汹涌无法控制:“被救后的阿月,却患了严重的抑郁症,那时候我天天守着她,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。”

“阿月很懂事,她装作痊愈的样子,安慰我说没事了,让我安心工作。我当时怎么就这么傻,相信了她,终于有一天,我以为阿月真的好多了,便独自一个人出了门。等我回来的时候,阿月……阿月她……她在浴室里割腕自杀了。”终于,白郃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,泪水喷涌而出。她抱着书,号啕大哭着,撕心裂肺。

许木看着她,不知所措。他起身,走到白郃的身边,伸出双手,轻轻地抱住了她,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:

“对不起,我回来晚了。”

展开全部内容
友情链接